一百五十三 阿卞(1 / 3)
卞笙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和他告别的了。
因为眼泪将视线全部糊住,模糊成遥远的印象,却嵌进脑海里,怎么也忘不掉了。
只记得他吐了好大一口血,鲜红得晃眼,怎么止也止不住。
她颤着手扯起衣袖想帮他擦拭,却被不轻不重地推开。
“你快走。”
“我不要走。”
他好像生了气,平日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,现在居然半是哀求半是可怜地求她:“我不想让你看到我快死时的模样,如此我到了地下也不会安心,请你明白我的心思。”
见她不松口,他语气更加低微,艰难地吐出断断续续的字句,一面用尽力气把她往外推,“我这辈子都没为了自己求过你卞笙,这次是唯一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,只求你赶快走,不要再看我一眼。”
“阿瞒,我不会走,你把我当……”
“别再犹豫了,王后,难道非得逼迫孤命令你走么?”
他打断她的话,视线投向远处全副武装的卫士,似乎下一秒就要召他们把她赶走,卞笙见状,心下知道他是铁了心要自己离开了。
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,嘴里尽是苦味,还有眼泪咸咸的味道。
“你不用唤他们,我自己有脚,自己会走。”
不等他回言,她一声不吭地转过身,登上门外早已等候多时的马车。
窗外的风景缓慢掠过眼前,外面下了初雪,薄薄的一层轻柔地覆在草木上,像是褪尽绿叶的白色花朵。
更像是天上失去归处的云。
山谷里回荡着风,氤氲着冬日凉薄而深刻的气息,海棠花早落了个干净,只有淡黄的梅蕊逐渐拼凑成断不成章的云烟。
她看见雪上的足印深深浅浅,慢慢延伸至远方,直到看不见的天边,仿佛在赴一场没有归期的约。
马车行了许久,不知走过多少路程,方才进了邺城。
这时她发现,满城尽已披上素帛,守门的军士也无一不穿着白色软甲,面上的神情悲伤而哀戚。
建安二十五年正月,魏王曹操薨。
殿内,众臣正争论不休,在曹丕面前尽皆各执己见,不肯退让半步。
“太子殿下,臣等以为,方今之计是您率军亲往洛阳,先将魏王灵柩迎回邺城,此事刻不容缓。”
话音刚落便有人举笏劝阻:“殿下不可!先王薨逝举国震动,大魏此时正是群龙无首,殿下应即刻登位,稳定大局才是啊!”
“举丧乃人伦之道,汝如此献策,莫非是要将殿下置于不忠不孝之地吗?汝到底是何居心?”
眼见着双方又陷入争吵,曹丕抬手,示意众臣不必多言。见主上示了意,大殿立时安静下来。
他从尊位上缓缓起身,目光如冰山般寒凉冷冽,仅仅微一扫过,便令人不由得垂眉敛目,噤若寒蝉。
太像了。群臣低着头,心里不由得暗想。
太子虽未继位,风姿与神态已与先王相像许多,只是多些冷厉,少了几分天成的霸气。
或者不如说,他过于知白守黑,倒让臣子难以窥见隐在心中的锋芒。
“父王薨逝,是天要崩我大魏山陵,孤身为世子,岂能不亲往扶柩回邺,葬先王于高陵?”
“殿下,请您三思啊!朝堂上下小人颇多,殿下一日不登位,臣恐那等宵小之辈会趁机作乱哪!”一名老臣见他执意不听,不禁急了。
“孤意已决,卿不必多言。”
“殿下,臣等求殿下三思!大魏创业艰难,岂能一朝丧于今时啊!”
许多老臣纷纷跪地,拼命试图向这位年轻的君主叩首劝谏,大有他不松口就不肯起身的架势。
此时大殿内两个阵营又开始了激烈的争辩,气氛越发紧迫,竟已发展到对峙的地步。双方剑拔弩张,企图用唇枪舌剑让对方服输,自是结不出一个定论。
“王后驾到!”正当众人争吵不止之时,猛然,殿门侍从一声高喊,震得所有人禁不住鸦雀无声,皆下意识躬身迎接。
“臣等恭迎王后——”
如山的奏呼声中,他们抬首看去,见卞太后一身素白广袖深衣缓步踏入,身旁侍女手捧一卷诏书,低头陪行。
曹丕慌忙屈身称“母后”,谦恭地朝旁退去,让出自己的上首之位。
她略略望了殿内众臣一眼,随后瞥向曹丕,径直走上尊位之前,长袖一拂,代表着此刻至高无上的权威。
人群前她的声音威严而镇静,如庙堂之上的钟磬,唇齿启合间便决定魏国命运。
“先王既薨,国家无主,社稷不宁。然先王已立嫡长子曹丕为太子,方今事态危急,国家不可一日无君,故吾颁此懿旨,诏命太子即刻登位,并告之天下,以解我社稷倒悬之危。”
眼神微抬,侍女立刻会意,捧起手中诏书,弯腰小步趋向曹丕,朝他恭敬地献上卷轴。
群臣见状,就连本来反对的也不由自主地随众跪下,叩拜三次,口中
↑返回顶部↑